摘要: 抢救室外，医生跟我说我爸已经没有可能恢复自主呼吸，让我全副武装去见他最后一面时，我妈抢先一步似一只受伤严重的动物那样，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。 四年前，我爸查出了晚期食道癌，失去手术机会，在医院做了一个多月放化疗后，精疲力尽地回了家。 在这过程中，我妈做过的唯一带...
抢救室外，医生跟我说我爸已经没有可能恢复自主呼吸，让我全副武装去见他最后一面时，我妈抢先一步似一只受伤严重的动物那样，“哇”一声哭了出来。
四年前，我爸查出了晚期食道癌，失去手术机会，在医院做了一个多月放化疗后，精疲力尽地回了家。
在这过程中，我妈做过的唯一带点温情的事，就是找人替他办了提前退休，还争取到了大病医疗保险。
至于熬中药和每天按医嘱服西药，以及跟那结伴十多年的酒瘾作斗争，都是我爸自行解决的。
近几个月去医院开止痛药，和安排去医院打营养针和护理，都是我跟老公负的责。
历经四年炼狱般的抗争后，我爸终于还是不敌黑白无常的追踪，马上要被他们抓走了。
四年来不曾为我爸流过一滴泪的我妈，能在这最后时刻操着厚重低沉的嗓子嚎哭，为我爸送行，已经很超出我的预期了。
站在每个人最终的结局不外乎都是一个土馒头这一角度上看，他的的确确是迎来了解脱。
因为，每一次看见他痛得在床上打滚，用嘶哑压抑的嗓音虚弱地叫着疼时，我的头皮也在跟着发紧，仿佛要随着他一起打滚，才稍感舒适。
至于我妈，她再也无需维持明明在关心惦记着我爸却要装作漠不关心的假面了，也无需再跟自己做心理建设，认定自己还没原谅他，也算是解脱吧。
也正是因为她认为自己还没原谅我爸，还在跟我爸怄气，我爸也一直欠她一个能让她信服的解释和保证，所以她才感觉不哀伤也不悲痛，而是倍感空虚。
实际上，我爸跟我妈，是一对人间少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至亲爱侣。既是这样，为什么还会发展成今天这样呢？
三十五年前，我爸还是个刚跃过龙门的大专生，拿着微薄的工资拖着孱弱的老母亲艰难度日。
我妈却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，是我外公的掌上明珠，身材高挑端庄秀美，有一份正式的工作。
命运就是这么神奇，这样看似隔着几个世界的两个人，在跟朋友的朋友一起玩时，偏偏就看对了眼。
直到我妈抱着我怯怯地跑回家，我外婆抱着扑腾着短胳膊短腿朝她咧嘴笑的我后，外公的心才软下来，承认我爸的存在。
也就是在那一年，我爸无意中在一则广告上看到一个征集集体婚礼的广告，突然记起还欠我妈一个婚礼。
于是，他屁颠屁颠地跑去问了。不料，人家却是要招新婚的，像我爸这种有个十岁大闺女的，不合格。
我爸急了，巴拉巴拉地把自己跟我妈如何克服重重障碍到一起，又如何十多年如一日地恩爱的故事说了出来。
后来，举办方觉得我爸妈这经历，正好可以当成一个极好的正面教材，这才答应让他们参加。
他们这种恩爱，往后又维持了八年。也就是说，在我19岁前，他们没吵过架，没拌过嘴生过气，持续而平稳地爱着对方。
不知是世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定数，还是因为他们这20来年已将属于他们的那份恩爱透支了，一件突发事件的到来，让他们的关系从云端跌入了万丈深渊。
电话响到第二轮时，我妈好奇地瞄了一眼，上边显示出是一个叫“赵科长”的人打来的。
岂料，电话接通后，那边竟是一个女音。而且，对方得知我妈的身份后，飞快将电线
我妈似一只刚在原地转完十几个圈的猫儿一样，握紧手机连晃好几下脑袋，才定下神来，意识到其中的不同寻常。
很快，她便惊出了一身冷汗。因为，这个电话跟我爸之前有数十次通话，还有数不清的短信往来。
隔天，我妈拿单位的座机打那电话时，那边传来的彩铃竟然是：“您好，欢迎您致电xx按摩中心。”
命运再一次捉弄了他们。我妈找到那儿的第一眼，见到的人，竟然是我爸。事后证实，我爸正是因为前天晚上他没接到的那电话过去的。
也就是在见到我爸的那一刻，我妈的世界轰然坍塌了，她本人也由一只倍受宠爱的白天鹅，彻底打回了一只黑母鹅。
二人在昏暗的一楼和二楼间的小块平地“狭路相逢”后，我妈不顾我爸阻拦坚持要上楼，去会会那个被我爸备注成“赵科长”的按摩女，我爸却坚定决绝地抱住她往楼下带。
因为，我爸见我妈摔倒后，第一反应不是去扶起她，反而是咚咚咚地飞快跑下几级楼梯，自下而上拽住我妈的脚踝，把她从楼梯上倒拖下了楼。
在外力作用下被动往下滑的那数十秒钟里，我妈害怕被楼梯磕到鼻子和眼睛，用力地将头往后仰起。但她的肋骨和胸脯还是“腾、腾、腾”地，似汽车路过减速带一样，每过一级就震痛一下，直到完全躺倒在地上。
我爸当时虽阻拦住了我妈上楼见那“赵科长”，但拦得了一时拦不了一世，那女的应该是在我爸通风报信后立马辞了职。
我妈数次找过去都没找到人，却顺利地打听到了那女的的住所。寻迹找过去时，发现那儿原来是“赵科长”的小姑子家。
窝了一肚子火的我妈，在遭遇了我爸在楼梯间的那次摧残后，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由笑容可掬的得体女，变为了撒泼打滚无所不能的泼妇。
“赵科长”的小姑子岂能容忍自己嫂子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，马上化身为我妈的同盟军，不但说出那女人的真名叫赵群，还把事情第一时间告诉了自家哥哥。
她男人早就反对她在按摩店上班，也怀疑她作风不正，只是苦于没抓到把柄。现在“同盟军”都闹上门了，岂能饶过她？
挨了打的赵群把电话打到了我爸这儿，又派生出了我爸跟我妈之间的一场暴风雨。
我爸跟我妈几次三番好言保证不起作用后，索性也破罐子破摔，跟我妈大吵了起来。
慢慢地，我妈开始跟奶奶这边亲戚，哭诉我爸在日子刚好些后就学坏，往她心窝窝上戳刀子。
这样的情况持续几个月后，我妈再次将反扑升级，把枪口对准了我爸的朋友和亲近些的同事。
我妈的“搅”法很简单粗暴，顺藤摸瓜找到对方老婆，叫上对方一起去跟踪调查。
时间一长，还真有几个有问题的被搅了出来。我爸的朋友中有两个，同事中有一个，都当真在外边有了人，还被我妈这“抓三”游击队给活捉了。
那几个朋友和同事纷纷给我爸打来电话，说我妈搅得他们都家不像家了，如果不是看在我爸的份上，一定要找人打断我妈的腿，这样她就不能四处跑了。
我妈跟我说：“琪琪，如果妈妈当初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背着你外公外婆私奔给你爸的，或者你爸能给我一个信得过的解释和保证，妈妈绝不会这么伤心生气，更不会做出这么多出格的事来。”
“妈妈看到你爸发给那女人的短信上有一条是这样写的：你是我生命中的白月光，是身处死海般岁月中我的救赎。表面上看，你那双纤纤玉手是抚摸在我的肌肤上，实际上她们按摩的是我的神经、我的灵魂，我愿意再吻她们一千次，一万次……”
我妈跟我说起这些时，手脚冰凉并止不住地抖动，连那长长的睫毛都跟着一颤一颤的。
但是，事情已经闹到了这程度，再想倒回去是不可能的。如果我妈真的接受不了这事，也原谅不了我爸，是可以离开的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才幽幽地说：“我哪还有脸离婚，光你外公外婆那儿我就不知如何张嘴去说。”
我一听急了：“可是你再继续这样闹下去，不但自己会疯，还会把我爸逼疯的！”
那之后，在我爸生活中汹涌了十个多月的狂风骤雨，突然就停了。我妈突然就不闹了，整个世界都随之安宁了。
但是，他很快发现，我妈也不再跟他说话了。不但如此，她还跟我爸分居了，我爸的衣服鞋子她不再管，连我爸经常坐的那条凳子她都离得远远的。
当年被我妈那样一闹，我爸的整个亲友圈都知道了他有个天不怕地不怕专会挑人隐秘事、传播仇恨的妻子，都离他远远的，生怕跟他接触多了，下一秒就被我妈逮到什么蛛丝马迹，弄得妻离子散。
在这样的内忧外患之下，我爸的烟瘾成倍地增加了，还沾上了用他自己的话说，比烟瘾更难对付的酒瘾。
闲暇时不是像一株千年老松那样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，就是在大街上跟一帮老头子玩纸牌。
在精神和生理的双重折磨下，他迅速苍老，工作上也不再有热忱，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似的混死等老。
泪光中，我恍然记起，我婚礼上我妈那本能地投向我爸的视线，在触到我爸的脸后，如同被烫到一样惊慌收回；被我儿子尿湿了裤子，我妈脱口而出叫了声“廖家云”，我爸面带惊喜地迎过来后，我妈却早已换回了佩戴多年的冷若冰霜的面具。
我个人的理解，其实我妈不跟我爸离婚，很大成分上的原因，是她还深爱着他，放不下他。
可是，我爸当年的背叛和特殊时期对她的不怜惜，又如同一堵冲天的高墙一样挡在她面前，让她在经受蚀骨的痛楚后，再也不敢敞开心扉，像以前那么爱了。
他没料到的是，他这样的一个在他看来原本应该可以被原谅的错误，竟然需要用他的整个后半生来弥补，来偿还。
他不是没有解释过也不是没有保证过，自从东窗事发后就跟“赵科长”断了联系，但每次都被我妈认成了是做戏。
问世间情为何物，直叫人雾里看花。愿我爸我妈，不久的将来在天堂再相会时，能摒除一切外来干扰，好好耹听对方的心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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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年11月02日 09:53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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